采訪對象：申屠陸賢，中共黨員，1936年2月生，浙江東陽人，1953年參加工作以來先后擔任浙一建一工區主任、綜合加工廠廠長、四工區主任。曾參加全國人民大會堂等新中國北京十大建筑施工，是浙江省最早的援非專家之一，參建毛主席紀念堂時擔任青年突擊隊隊長。
采訪組：洪凱文 楊憶 趙玉晗 陳奇文
采訪時間：2022年4月15日
1.申屠老先生，我們知道您當時是參與建造了毛主席紀念堂，能請您聊聊當時的建造情況嗎？
我是12歲做學徒的，所以沒有什么文化，所有的東西都是一刀一磚一瓦創造出來的。我們是在1977年3月17日正式到毛主席紀念堂工地里面，1977年6月17日完工的。當時我們是以浙江省代表團的身份去的，整個代表團一共44個人，都是我們一建的。其中一個是書記、一個是施工員，還有一個是負責材料的。我是作為青年突擊隊隊長，也是小組長，既在小組里工作，也要參加勞動，如果不參加勞動的話，腦子是動不出的，想不出辦法來。我們當時負責的是西南的一個角落，從南門到西門這一段墻體施工及墻面裝飾都是我們做的。在造毛主席紀念堂的時候，條件相對還是比較艱苦的，但是都在努力克服，我們當時有一個口號，叫做“作不講條件，勞動不計報酬，大雨停停，小雨淋淋”，就是要堅持把這個項目造好，毛主席紀念堂絕對不能返工，也不能出次品。
2.那您在建造毛主席紀念堂的過程中有沒有遇到哪些困難？又是如何解決的呢？
那個時候的難題很多的。一個是當時毛主席紀念堂在建造的時候，花崗巖都是60公分高、1.2米長、15厘米厚，要把這樣的一塊石頭，一塊一塊用肩膀抬上去，用粗繩子拉上去。但是用粗繩子拉的話，要把繩子從疊在一起的花崗巖里拉出來，就需要把石頭撬起來，這樣就容易磕破。花崗石板都是采自全國各地的稀貨，磕磕碰碰破了棱角，石板間的縫隙就會不均勻不好看，毛主席紀念堂就不完美了。于是我就想了個辦法，在外架內排多一排鋼管，然后再用板車把花崗巖拖到操作區，在每塊石板的上面和背后打一個手指粗的洞，用鉤子勾住，這樣我們用手葫蘆一拉就可以了。
另一個問題就是毛主席紀念堂墻體都是花崗巖支模，混凝土直接澆筑的，而且按照指揮部設計的方案每澆筑一榀混凝土，就要等六個鐘頭。毛主席紀念堂這個項目和現在的工程不一樣，是立體操作，平臺也做、墻頭也做、地坪也做、外墻也做、內墻也做，是全面都做的，連混凝土都是解放軍來現搗的。按照原先的計劃，人家都完成了，我們完成不了，稍慢一點就拖后腿，完工典禮的時間也是提前定好的，沒有任何退路，于是我只能想辦法縮短工期。這個時候我就想到一個辦法，就是怎么樣一天做兩榀出來。如果直接把兩榀一起做的話，那么厚的東西，混凝土一多，震動機一震，它的“肚皮”就突出了，如果混凝土吐出來，變成返工了。所以我就用擱鐵直戳下去，把下面的兩邊的夾住，上面螺絲吃緊，當中鉤住墻壁里，鉤住。這個經驗我提出來后，做了一個樣板給大家看。當時所有負責毛主席紀念堂外墻的省隊都來看，指揮部問他們“浙江申屠提出來的這個方法好不好？”大家都說好，指揮部第二天就讓大家都按這個方法做。那個時候，我們浙江的名聲是木牢牢的好。
3.想問一下，您在解決問題過程中是怎么想到這些方法的呢？用這樣的解決方法又有什么好處呢？
就是動腦筋，我本身就是一個喜歡動腦筋的人。看到用繩子拉人手不夠還容易磕破石板，就想辦法一個一個問題解決。因為我當時知道手葫蘆可以省力省人工，所以就想著能不能在這里用到這個東西，要是能用的話，要用什么辦法用到。所以后來就想到了這個辦法，吊裝的穩定性提高，人手不足的問題也隨之解決了。
至于兩榀一起做這個方法我是想到了農村的踏水車。農村的踏水車就是有支撐的，一個立柱，還有一個夾起來的東西。我想應用在我們這里夾是夾不住的，所以我就用一半，把鋼筋勾住，這樣這里就有力道吃住了，上面用個螺絲拴住，這樣兩根鐵就可以夾住，這樣一榀做完就可以做第二榀，問題就解決了。用原本的方法要一榀做完再做一榀，每做完一榀就要等六個鐘頭。我們用這個方法一次做兩榀，省下六個鐘頭的時間，速度可以快一倍的，也正是用了這個方法，后來我們外墻提前半個月完成。
浙江代表團的任務完成，也沒有其他的任務了，再加上當時吃住都在北京二建，所以我們就決定幫幫他們。北方的建筑工人工種區分是比較明確的，我們不是這樣，我們的泥瓦工是樣樣都會，所以又幫北京二建一起做了粉刷工作，整個粉刷活不到三天就完成了。
4.我們知道您是一名老黨員，入黨時間很早。作為一名黨員，您在參建毛主席紀念堂的時候是一種什么心態呢？
我入黨時間是比較早的。我在解放以后就是在農村做團長，當時新民主主義青年團剛剛成立，我也是最早的新民主主義青年團成員。我們以前農村都是沒有田的，是租別人家的田來種，工人沒有工作，沒有保障。解放以后分了田，我們自己有糧食種有糧食吃了，工人們參加工作也有了保障。所以我正式入團、入黨的目的就是成為一名黨員，為國家、為社會做貢獻，向長征那批老紅軍看齊、和他們同步，是他們不怕犧牲、艱苦奮斗才有我們的今天，所以我當時也是想繼承他們的精神來奮斗。
在參與建造毛主席紀念堂的時候我只有三十多歲，又是黨員，是以青年突擊隊隊長的身份參加的，自豪的很。因為建造毛主席紀念堂是很光榮的任務，在北京的所有建筑單位不論有沒有建造任務，他們就是義務勞動，都要來做一兩個小時或者半天的，幫著我們一起運石子運黃沙，更別說我們這種直接參與建造的隊伍了。而且聽當時建設的專家說，毛主席紀念堂的整體是鋼筋混凝土，可以抵擋七級地震，在建筑行業工作能親手做出這樣的項目當然也是自豪的。我對毛主席紀念堂很深刻，因為我立過功，提出來的點子得過獎，非常自豪。如果我去北京的話，我們自己建的地方一定要去看看。
5.您在建筑行業干了一輩子，進京參建毛主席紀念堂是您工作生涯中濃墨重彩的一筆。那么除了這個項目，您還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工程嗎？
除了參建毛主席紀念堂以外，我還去了幾內亞。因為一公司的工程做得好，到國外的工程有很多的，我在一公司的時候三十多歲就出國當專家了。當時去到幾內亞，不是勞務派遣是去做專家的。而且當時杭州最高的大樓也是我參與建造的。第一臺塔吊從香港買來，我們運進經貿大樓，用一年時間把這個項目造好。
6.您剛剛提到，您曾經作為專家前往幾內亞進行經濟援建項目。能聊聊您在幾內亞的經歷嗎？
當時有不少工人都是到國外去的，他們在國外的工程做勞務輸出，賺外匯，但我們一建的工程造得好，各方面的專業人才多，我們到國外去基本都是作為專家去進行指導的。我當年三十多歲的時候跟著公司一起到幾內亞，就是作為專家參與援建的。我們一方面對當地建筑工人進行技術指導，教他們怎么操作，怎么把工程做的更好，另一方面我們也是在上手操作，負責當時人民宮的外墻部分。工程結束后的完工典禮，當地的領導對我們的建筑非常滿意，我們自己也很自豪。
7.您還提到了當時杭州最高的大樓也是您參與建造的，能請您講講當時這個項目嗎？這個項目在建造過程中有哪些經歷？
現在的建筑行業發展得那么快、那么好，我的心里感到很榮幸。我們干活的時候，都是手工一塊一塊疊上去的，混泥土用洋鍬，鍬得腰背痛，很艱苦的，現在那個攪拌機、攪拌鏟，幾個鐘頭一層樓的泥都拌好了，吊裝都是吊一大塊安裝。那時候經貿大樓，杭州第一高樓，一百多米的鋼絲鎖中國做不出來，要去英國、香港用外匯買。而且合同定了兩年，他們說一年就要造好，造是造的很快的，但是巖石運不上去，建筑行業里，外國人吊來吊去的都用塔吊，但是整個杭州都沒有，所以我們就去香港用外匯把塔吊買回來，買塔吊的錢還是從工程款里扣除的。有了塔吊，石頭方便運上去了，工程推進也順利了很多，項目也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了。
8.您在集團工作了幾十年，對于集團也是有著非常深厚的感情，您對現在的一建有什么寄語呢？
浙建一公司向來是有名氣的。最困難的工作、最危險的工作都會派我們去做，我們也都會做得好，不僅質量好，速度也快。像毛主席紀念堂完成后回來，省長、省委書記都來門口汽車迎接，感動得眼淚都出來了，說明我們光榮，勞動創造了光榮。而且當時浙江省所有的建設工作我們基本都會去，不僅會去，而且去了都是打勝仗、扛紅旗回來的！過去我們自動化程度低，都是手工操作，那時候白天戴手套搬磚頭，磚頭割到手套就破了，晚上下工回來還要補手套，當時的一建是很艱苦的，但是從艱苦中創造出了成績。一公司現在的人年紀輕、有文化，技術水平都比過去好，設備好，機械化水平高，工人文化高，所以更要繼承發揚老一輩艱苦樸素的精神，我們可以發展得更好，向更好發展。我希望浙建一公司把過去老前輩好的作風保持下去，過去手工操作都可以創造出好的成績，現在更應該向好的發展。希望一公司永遠保持第一塊牌子，第一塊牌子要亮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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